尕牧什拉芜尔书屋坐落在公路旁。

(相关资料图)

在尕牧什拉芜尔书屋，安维智与当地裕固族小朋友共读，分享书中的知识。

在河西走廊中部的甘肃省张掖市高台县和酒泉市肃州区之间，有一个叫黄土坡的小村子。这个位于巴丹吉林沙漠西缘的村子，是张掖市肃南裕固族自治县的一块“飞地”。虽说名叫黄土坡，却没有多少适宜耕种的黄土地。举目四望，周围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沙漠。年逾古稀的裕固族牧民安维智和家人就生活在这里。

春天里，黄土坡没风的时候，碧空如洗。公路旁，一间白色的屋子格外显眼。车刚一停稳，早已等候在屋外的安维智老人连忙走上前来，拉着《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》记者的手介绍道：“这就是尕牧什拉芜尔书屋，那是我家。”

记者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与书屋独立开来的土黄色院落。“尕牧什拉芜尔”是裕固语，其意为像芦苇的种子一样四处飘落。给书屋取名“尕牧什拉芜尔书屋”，寄托着安维智的梦想：“希望书屋像芦苇花一样飘荡，到处播撒知识的种子，并开花结果。”

“看到书店就想进去买几本”

走进这间60多平方米的书屋，整洁明亮，但被各类图书、书柜和书桌挤占得又略显拥挤。8组两米左右高的铁皮书柜两两排成4排，每一层都是满满当当，放不下的书籍一摞摞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中间的4张塑料桌上，4套供人们读书学习的连体桌椅被安置在一旁。其中一个桌子上放着两张出自敦煌市新华书店的购书小票，引起了记者注意。

安维智告诉记者，这是前几天他在敦煌参加一个读书示范活动的间隙，专门打车去当地新华书店买书留下的。“在敦煌，我去了两趟书店。第一次，我用自己带的钱买了6本书。活动结束后，主办方送给我一张500元的购书卡。回来前，我又去了一趟，买了530多元的书。”

两次“逛”书店，安维智总共用了880多元买回了13本书，整整装了一包。也许很多人不解，这值得一提吗？对于一个已经70岁且步履蹒跚的老人而言，从几百公里以外背一堆书回家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：敦煌距离黄土坡村有470多公里，需要先坐5个多小时的火车到酒泉，再从酒泉转乘汽车用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老人家。

因为热爱读书，所以安维智爱买书。在过去很多年里，他让本不富裕的家庭，多出了一笔额外开支，不免经常被妻子张兰花埋怨：“他看到书店就像着了魔一样，连路都不知道咋走。有好几次，我让他进城去买东西，他经常有意无意忘了要买啥，最后抱着一堆书回家。”

1982年，安维智家里买了辆四轮车，用于从家乡收芨芨草到外面卖，挣钱补贴家用。每次外出前妻子都会给他一些钱用于吃饭和在外生活，叮嘱他在外面要吃饱肚子。可是，出去一看到书店，安维智便将叮嘱抛到了脑后，经常将饭钱省下来买书，每次回家都抱着一堆沉甸甸的新书。张兰花说：“有一次晚上他回来晕倒了，我以为是生病了呢。结果是一天没吃饭，饿的。后来一问才知道，他把钱都买书了。”

无论妻子如何埋怨，安维智买书的热情从未减退，几十年下来，他买了近万册书。“哎呀，看到书店我就想进去买几本，我真的太爱书了。”安维智说。

“干完活拿起书，啥烦恼都没了”

这个因为家里穷，小学毕业后便辍学的牧民将书视为珍宝，因此在他身上发生了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。少年放牧时，因为读书入迷，他丢过羊、丢过骆驼。长大后，在村里当过一阵子武装民兵，同样因为看书看得太入迷，险些丢了枪。

“当民兵那会儿，荒滩上狼多，我们放牧都是背着枪的。有一次在外放牧时，在沙窝里躺着看书，就把枪放在了一旁，走的时候忘了。过了半个月才从沙窝里把枪找了回来。”虽然失而复得，但安维智至今仍心有余悸，“当时真的吓坏了。找到的时候，就剩枪托露在沙土外面。”

俗话说“书中自有颜如玉”。但安维智因为痴迷读书，险些“丢了”媳妇。安维智20岁时，父母为他张罗了一门婚事。婚礼当天，因为读书找不到新郎的事至今常被家人和亲朋好友引为笑谈。

“结婚当天，新娘子还没到，在等待中我就忍不住想看书，于是拿了一本书跑到后院的草圈里，半躺在草垛上看。等到新娘到来时，所有人都找不到我，甚至跑到荒滩上去找，以至于参加婚礼的好多人心想我是不是逃婚了。正当大家焦急寻找之时，我母亲猜我可能到草圈里安静地看书去了。”安维智清楚地记得，“当时找到我后，我父亲狠狠地踢了几脚，教训道：‘你都是要成家的人了，难道以后和那些书过日子吗？’。”

当安维智笑着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，引得在场的众人哈哈大笑，一旁的张兰花面露羞涩。成家后不久，安维智开始外出“搞副业”，但他从没有停止对书的热爱，几乎走到哪看到哪。有一次，他出门干活时，走着走着，看到前面有个土坑，就想休息会儿再赶路，于是躺在土坑里读《水浒传》，直到书上的文字看不清楚，抬头一瞧，太阳都落山了。

物质生活不富裕的安维智，精神生活却十分富足。一年下来，他总能读完上百本书。安维智乐呵呵地说，每天干完活拿起一本书，啥烦恼都没有了！

夜幕降临，书屋灯最亮

安维智不仅是热爱读书的好榜样，而且更愿意看到别人爱上读书，热心为他人提供阅读服务。他用自家房子打造书屋的事被人津津乐道，而今乡亲们都会亲切地称呼他一声“安老爷子”。

独乐乐不如众乐乐。由于黄土坡村特殊的地理环境，长期以来当地牧民的文化生活较为单调。于是，安维智萌发了建书屋的想法。2015年，他将自家的一间28平方米左右的屋子腾出来，打造成了一座公益书屋。时间久了，乡亲们纷纷过来看书，每晚书屋都十分热闹，不少年轻人还带着孩子来查阅学习资料。每当夜幕降临，村子里亮起点点灯光，其中最明亮的那一盏，就在尕牧什拉芜尔书屋里。

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书屋的藏书越来越多，空间却越来越小。2020年11月，在社会各界的支持下，一座崭新的书屋在安维智老人院外的空地上正式落成，周边村子的大人来了，附近驻地部队的官兵来了，孩子们也结伴来了。如今，这间书屋中有1.4万多册藏书，每年来书屋借阅的读者达上千人次。

“每逢周末放假、寒暑假或冬季农闲时分，每天借书、看书的人有三四十人。”安维智欣慰地说，这里24小时不锁门，大家看书很方便。最受欢迎的还是故事书，比如《安徒生童话》《哈利·波特》《淘气包马小跳》这些中外故事书最受小朋友喜爱，老人们最喜欢的则是《故事会》。

一个地地道道的牧民省吃俭用建书屋，为了什么？安维智朴实地答道：“我们牧区条件差、生活单调，过去大家每天干完活就聚在一起喝酒，偶尔喝醉了还打架、闹事。弄这个书屋就想让娃娃们、大人们多读点书，增长些知识，把心思用在正道上。”

正在西北师范大学读书的郭倩，从小就在黄土坡村边上长大，高中毕业后的整个暑假几乎每天都会去书屋。她说：“爷爷的书屋给了我学习上很大的动力和帮助，在我完成学业的道路上奠定了基础。在书屋的影响下，我们村的读书氛围越来越浓。”

“在我的印象中，安爷爷是一个特别爱读书的人。在他的影响下，从小调皮捣蛋的我，也喜欢和他在一起读书。就这样，爷爷和他的书屋陪伴着我长大。”回忆起和安维智老人一起共读的美好时光，已是新疆乌鲁木齐市一名社区干部的王博说，“在相伴阅读的时光里，让我真正明白了‘书中自有黄金屋’的含义，也正是这段难忘经历，让我拥有了‘读万卷书行万里路’的勇气。”

书屋不仅圆了老人的梦，也为这个小村落增添了“书香气”。当看到村里的孩子们一个个考上大学、走向外面的世界的那一刻，安维智老人很欣喜，张兰花也觉得这一切非常值。

“我想建一个更大一点的书屋，让更多的人养成爱读书的好习惯。”年过古稀的安维智心里这样盘算着。

记者 田野 文/摄

责任编辑：钟磊